腾退与搬迁时 他者眼中的我们

在该项目中,我们希望流动儿童能借助影像,讲述自我与社区、 自我与志愿者的故事。我们将提供摄影器材,手把手地教流动儿童们基本的摄影技能。以摄影为媒介,孩子们可以讲述自己与志愿者们的故事,拆迁时社区里的混乱与失序。

何为废墟之上

废墟是城市的一场过度。从建成到毁灭再到重构,在这之间必然存在一个含混不清的空间。这种独特的城市状态之下, 居住者该以何种方式理解“遗弃”与“新兴”之间相互缠绕、此消彼长的关系?人和建筑之间、建筑和所处的世界的一角间,源源不断生长出被赋予意义的联结。当建筑被纳入街区居民的生活,它将为他们留下深重的记忆刻痕,直到能够被完整建构在脑海中,成为精神的建筑。将近拆迁尾声的西平庄,孩子们在废墟上回忆起家、超市、幼儿园和每一个角落,毫厘不差。

废墟之上,我们惊愕、兴叹、疑问。这里为什么被人群主动或被迫地弃绝?哪些人曾经在这里镌刻下生活的印迹,而今他们身在何处?在成为废墟前,这个地方是怎样的,现在的废墟又是怎样的存在?还有哪些人栖身于此,又是以何种生活的态度?

这是西平庄拆迁进入收尾阶段的图景,摄于2023年12月17日,拍摄者是协作者童缘的流动儿童、志愿者。作为曾经的居民,孩子们讲起居委会与村民的摩擦、停水电暖气的窘境,讲起他们所熟识的孩子和这些家庭向城市边缘的迁徙。

走到一条覆盖着砖瓦的干道上,他们伸手指一片瓦砾:那里是我的幼儿园。又指向盖上厚厚白雪被的破碎建材:这里是我的家。

作为建筑的西平庄被寄托了有关身份的记忆,在物质灰飞烟灭后作为精神空间存续,于各个角落为流动儿童群体留下与世界真实具体的连接。

但不可否认的是,「延长的记忆」也终将消逝,在怀旧光晕中抽象成最遥远和最亲切的符号,而后淡去。

西平庄已有七十年以上的历史。从村落到平房,从小楼到废墟,变迁从未止息,不久又要平地起高楼。

想到三个月前主干道上电动车和行人还在来来往往,废墟的遥远想象便砰然碎裂,其声清晰可闻。当生活一瞬间土崩瓦解,废墟便成为一个下落的意象。

走进废墟或是观看这些摄影作品的我们构成着一个符号系统的一环。观者是废墟中的一个主体,与之对应的是被观之物——又细分为建筑的废墟和自然的废墟。自然中草木由枯复荣,建筑却已回不到记忆中的形态。

整条街只一栋还成型的房子,钢筋从墙壁平行和交错地延伸,串起一块石头悬在半空,像大动脉通向垂死的心脏,水管在夹层间裸露如血管筋脉。出入口被封,缠上好几圈铁丝网。

回忆着夜晚小吃街蒸腾的油烟、超市收银员敲打键盘熟滑如飞(小孩子在那里常买糖果、牛奶和冰红茶,因为去的多已经与她熟识),游乐场的欢腾笑声与居民楼里忽明忽灭的一盏廊灯,“我们与往昔丝丝相连,又无望地分离。”

西平庄还有二三十名居民。他们中有返乡谈判的屋主、不断搬家的租客、随机找屋子打地铺的工人,深冬的每一天都像一场沉重的托举。一片破碎上,天空辽远,砖墙赤红,雪地泛着蓝。

儿童们在雪和砖瓦上互相追逐,即使西平庄已不是他们的西平庄,它仍以荒芜的姿态成为乐土,牵住一点乡愁,带来一份欢喜。

废墟上阳光很好,风也不停,孩子们迎着冷空气,眯着眼睛晒太阳。一切都凛冽、光亮、熠熠生辉。